路邊賓館內部的環境並不好。
光線昏暗,衛生骯髒,還有一股子不可明說的難聞氣味。
二樓長廊的地板,甚至都起了皮,讓跟着趕來的中年市長看的直皺眉頭。
不過馬修神父可沒心思關心這種小細節。
來到走廊盡頭靠窗的客房前後,他稍微平復了一下心情,隨即抬手敲門。
「咚咚。」
沒人回應,單薄的房門後,也沒傳來任何動靜。
仿佛裏面的住客早已經離開了。
神父見此眉頭一皺,有種不好的預感。
於是他復又敲了兩下。
還是沒人回應。
馬修因此果斷抬手在門鎖位置上一拍。
金屬碰撞的咔嚓聲響起,只見從內部緊鎖的房門,竟然就這麼被一個簡單的動作給打開了!
身後市長看的眼睛都直了。
神父卻不理會其他,開門後,腳步匆匆而入。
然後他就怔住了。
因為裏面的住戶並沒有離開,也沒有因為疾病而昏迷什麼的。
那身材瘦小的黑髮男孩,此時竟正裹着毛毯,盤坐在床頭,目光靜靜盯着闖入的馬修。
但他的狀態顯然不怎麼樣。
或者說,之前在飛機上還活蹦亂跳,四處殺人的小子,眼下病情已然急劇惡化了。
房間悶熱,掛在牆上的空調並沒有被打開,坐在床頭的男孩卻在渾身顫抖。
望過來的目光也是呆滯暗淡,渾濁無神,整體模樣比神父之前見到的,明顯虛弱了太多。
見到有人闖進來,他也沒開口說話,只不過張了張嘴,發出一陣難以辨別的模糊音節,臉色晦暗,充滿陳腐氣息。
「據我所知,晚期癌症患者往往會極為痛苦。」
跟在神父身後的市長開口了,看着男孩的目光飽含憐憫。
「全身疼痛,晚上甚至疼得睡不着覺,身體虛弱,別說下床走路,就連將嗓子裏痰咳出來的力氣都沒有。」
神父聞言沒說話。
他當然知道得了這種病的人,在生命盡頭會有什麼表現。
幾年前,他身邊曾有一個上面派遣來的聖騎士當保鏢,那是個身上挨了子彈,眼皮眨都不眨一下的黑皮膚硬漢。
冷酷、淡定、強大,這是很多人對他的印象。
然而在患上癌症的生命盡頭,騎士卻時常痛哭流涕,最常說的話是,「讓我死了吧,別再救我,求你們了。」
「你們根本想像不到這有多疼。」
相比之下,眼前這男孩,明顯要硬氣許多。
但不管他有多硬氣,面對疾病與死亡,也終究是無力抵抗的。
如同他那慘白枯槁的面容,沐浴在窗外照射而來的陽光里,卻滿是死氣沉沉。
「可憐的孩子」
走入房間的神父心情有些沉重。
因為他無法確定,自己的到來,是否能夠挽回對方瀕死的狀態。
不過,緊接着,他就沒多餘心思去想這一切了。
因為他在房間角落,看見了一個東西。
一個讓他瞳孔驀地縮緊,感到毛骨悚然的東西!
那是一個手提箱。
一個黑色的、金屬材質,看起來就很昂貴的手提箱!
馬修神父見過這東西。
不久之前,在通靈中見過。
這特殊材質的手提箱,曾經裝載,並且釋放出了那屠殺百多人的邪祟惡靈!
而如果有充足的施展空間,這惡靈還可以殺死更多生命!
這個發現,讓馬修本來正走向男孩的腳步,瞬間僵在了原地。
房間裏的氣氛,因此變得有些莫名。
市長一直跟在神父身後,他雖然看見了那箱子,但他可不覺得一個手提箱能有什麼特殊的。
見神父腳步滯留在半路,他還以為這是在嫌棄自己有些礙事,卻又不好開口。
於是市長善解人意地道:「這裏太悶,我先出去透透氣,您有什麼需要,可以隨時叫我。」
神父保持沉默,沒有任何回應。
仿佛默認了他的提議。
真是傲慢啊!
戴着金絲眼鏡,文質彬彬的中年市長見此暗罵。
表面上,他卻很有風度的朝床頭盤坐男孩點了點頭,繼而保持微笑地轉身離去。
可惜,從始至終,安迪都沒看他一眼,乾癟病態的眼眶中,那雙暗淡的藍色眼眸一直在盯着馬修神父。
「介意我打開它看看嗎?」
馬修突然開口了,表情跟着恢復正常,可嗓音不知不覺間,卻變得極為乾澀。
安迪聞言眼帘低垂,似是真的沒有力氣說話,只能用這種小動作回應。
但馬修神父的腳步卻依舊僵在原地。
空難後,兇殘嗜血的惡靈失蹤不見了,國內各個部門的相關追蹤與調查,正在緊鑼密鼓的進行當中。
而眼前出現的這手提箱,讓神父很難不去懷疑,那讓所有人找不到蹤跡的邪惡存在,會不會就在這裏?
始終被男孩帶在身邊?
這個猜測不是沒有道理。
一來,再強大的惡靈,也都難以壓制自身殺戮生命的欲望與本能,而只要它殺人,就必然會有痕跡存留,他們就能成功追蹤到線索。
而不是像目前這樣,三天了,半點消息都沒有。
除非惡靈已經被重新封印!
二來,這似乎也能解釋男孩安迪的病情,為什麼會在短短几天之內,惡化到這種程度——
就算是一個身體健康的成年人,就算有容器封印防護,將一個強大的惡靈留在身邊,也很難說還能活多久。
容器終究不是完全密封的,惡靈被動釋放出的邪惡氣息,會讓人疾病纏身。
本身有病的,狀態則會呈斷崖式下跌!
可是,儘管很有道理,此時的馬修神父,卻不願意相信這個判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