秋風蕭瑟,夕陽殘照。
半山腰上,一顆栗子樹,兩間石板房,三張破舊的桌椅,四塊方形的菜地。
栗子樹葉已發黃微卷,石板房粗糙不堪,門前的桌椅更是搖搖欲墜,唯有下壟那幾塊菜地里青翠逼人,散發着無限生機。
長滿青苔的庭前筆直站着個人,是個短髮青年人。
他臉帶微笑,目光凝視在下山崎嶇路上一群幼小的身影上。
那些都是他的學生!
他身穿一件與他年紀有些格格不入,洗得發白的舊式中山裝,衣服的隱蔽處藏匿着零散補丁的痕跡,顯得格外清貧。
「慕先生再見!」
過了這個轉角,就看不見學校了,七八個臉龐黝黑,雙頰有些乾燥的半大小子們洋溢着燦爛的笑,轉頭盡情揮舞着小手。
四五個小姑娘們更是蹦得老高,生怕老師看不見,這一幕在這個川省西ns區的小學裏每天都要上演。
「再見,明天見!」
「小心腳下,注意安全。」
儘管知道這些孩子從小就在山路走,比自己還要穩健,慕晚秋還是習慣每天大聲地叮囑着。
他從大學畢業後就來到這裏支教,兩年時光轉瞬即逝,那幾個最大的孩子也從當初的懵懵懂懂,變成了現在的調皮搗蛋。
殘暉斜照,將山彎那幾顆並排的老松映得有些光影模糊,樹下已經看不見孩子們的身影了。
慕晚秋端起手中的一根洞簫,坐到那張太師椅上,褐色的簫身散落着斑駁的花紋,猶如老人歷經滄桑的臉龐。?
這是他最珍貴的東西,當年的他每天伴隨着老師的簫聲歸家,而十幾年後,他用同樣用這簫聲指引着自己學生回家的路。
長簫豎,輕斂唇,昏涼聲起。
嗚咽的簫聲繞過路旁的那株蒼老的梧桐,驚起了樹上棲息的寒鴉,帶落了枝端上枯黃的樹葉,片片枯葉隨風款款飄落在已是厚厚疊疊的地上。
「你們別貪玩,先生已經在催促了。」
一個短髮的小女孩聽到簫聲,對着嬉戲的小夥伴們惱聲叫道。
「知道了,珠珠姐。」
這小女孩還挺有威信的,幾個上躥下跳的熊孩子立刻就乖乖停下來。
「珠珠姐,你知道先生在吹什麼嗎?我怎麼感覺好悲傷的樣子。」
名叫珠珠的女孩有些不敢確定地說:「大概是說夜晚天氣要涼了,叫我們早點回家。」
發問的西瓜頭男孩點點頭,「原來是這樣。」
旁邊一個像個老學究的男孩推了推鼻樑上厚厚的鏡片,搖頭道:「不止這樣,我還聽到了濃濃的思念,也許先生在想念什麼人。」
眾孩子對他的話並沒有反駁,西瓜頭男孩反而附和道:「聽我阿爸說,先生的家在大山外面,離我們這有一千公里呢,他肯定是想家了。」
大家默不作聲,不過小小年紀的他們心底卻充滿了感恩,就是因為這個城裏來的慕先生,他們才不需要翻山越嶺到八公里外的鄉里去上學,過年過節的時候還有新衣裳穿。
慕晚秋雖然才來這裏兩年,可是在周遭的三個小村落里受人敬重,說的話甚至比族老們還管用,所以他們都稱呼慕晚秋為先生,而不是老師。
「唉……」
山上的慕晚秋輕輕嘆了口氣,睜開閉合的雙眼,起身而立,眸里的哀傷盡去,有些人有些事到最後也只剩下思念。
長簫再起時,萬物魚龍舞。
歡快的蕭聲繞過山谷中間的小溪,激起了朵朵的水花,小魚兒不甘寂寞的也探出小小的頭顱,嘴裏不停的吐着一個個泡泡,仿佛它也懂得這旋律,正在為此打和。
扎着兩根小馬尾的燕子在蜿蜒的山路上蹦蹦跳跳,小臉微紅,迫不及待興奮地搶先說道:「這個我知道,這個我知道。」
「先生在說,你們要是再調皮搗蛋,光顧着玩不回家,明天就得小心你們的屁-股。」
她得意地笑道:「這旋律簡直就跟先生平日裏的語氣一樣,我沒說錯吧。」
珠珠這大姐大聽完沒好氣地訓斥她道:「知道了那還跑上跑下的幹嘛,路都不看,再跌一跤又得先生來背你了。」
燕子吐吐小舌頭,「知道了,珠珠姐。」
孩童們勒了勒肩上的書包帶,埋頭趕路,不遠處就是他們的家了,他們的父母都在門前翹首以盼。
曲音再變。
渾厚的蕭聲繞過對面山坡的桔園,枝頭上大大臍橙仿佛露出了笑臉,輕輕的隨風搖擺。
桔園邊的青松發出陣陣「竦竦」的聲濤,仿佛蕭聲是在讚美它們的活力,滿山楓葉已紅,唯有它們依然蒼翠如斯。
隔了那麼遠,儘管慕晚秋雙頰鼓起,憋足氣力,到孩子們的耳朵里也只有淡淡的回音,他們不時停下腳步側耳傾聽。
聲音雖小,可這樣就已經足夠了。
天色漸暗,蕭聲徐徐地落下,孩童也已經到家。
偏僻的山裏又恢復了寧靜,只有那烏鴉偶爾發出的「呱呱」聲以及黃狗的幾聲犬吠。
慕晚秋放下洞簫,揉了幾下發酸的腮幫子。
他長簫的造詣其實並不是很高,除了小時候和老師學點,大學的時候又自學了解下基本的音律,並沒有什麼名師指導,若是吹奏其它古曲,估計只能堪堪入耳。
也只有「歸暮」,「心躍」,「待相見」這三曲他吹奏了十幾年,已經能做到曲隨心動,讓人洞若觀火,因為裏面都是他的人生。
他並不像孩子們想像的那樣,來自大城市,他老家也只不過是華夏南部一個普通的小山村。
而且在像這些孩子一樣的年齡時,他的父母就因意外過世,他並沒有受到周圍人的憐惜,更多的是白眼嘲弄,還有他身上那幾萬補償金帶來的貪婪眼神。
直到學堂里的老先生站出來,聯合村裏的老人,幫他料理父母的後事,這才讓他能夠繼續安心上學。
幾萬在那個時候看似很多,可是他不能工作,家裏的人情往來都需要從這拿。他知道,有些人是故意的,可是小小年紀的他不願意被人看輕,父母不在可是他還在,家還在。
高中上完,他的錢也都發光了,沒辦法之下,他只能勤工儉學,還好學校考慮