事情大條了。
江菱呆愣愣地望着那位福晉,一時間忘了自己身在何處。
那位福晉倒像是習慣了這樣的注視,略略掃了江菱一眼之後,便扶着丫鬟的手,到掌柜那裏結賬去了。她抬手的時候,腕間隱約露出了一串佛珠,仿佛是極難得的沉香木。
江菱意識到這樣盯着別人看不好,便稍稍別開頭去,心裏掀起了驚濤駭浪。
她本以為自己穿到了紅樓世界,沒想到還混搭了一個清朝。而且看那位福晉的衣着首飾,還有掌柜字裏行間的恭順,她極有可能穿到了歷史上真正的清朝,而不是某一個架空的朝代。
這、這這……
這可當真是大條了。
江菱恍恍惚惚地往回走,連做小衣的事情都忘記了。她剛剛走出繡坊沒兩步,那位福晉便略抬了抬眼,懶懶地問道:「剛剛那丫鬟,像是鳳藻宮那位府里的?」
福晉身邊的丫鬟探頭望了片刻,方才回道:「瞧着衣裳服色,倒真像是賈府里的。」
福晉輕輕哦了一聲,微微點了點頭,不置可否。
江菱一路恍惚地走回了賈府,連婆子們生硬的臉色都忘記了。她渾渾噩噩地望了一眼守門的小廝,布衣,盤扣,一副清朝人才有的打扮。更別提府門口駕車的車夫,完全是一個清朝的車把式。
她一臉震驚地回到了賈府,從重重疊疊的垂花門和角門穿過去,依然有些震驚不已。
但是再仔細地想一想,也沒有什麼意外的。
曹公本就是清朝年間的人,他在字裏行間所描繪的,多半便是清朝的風俗土物。自己穿到了紅樓夢的世界裏,外面混搭一個清朝,好像也沒有什麼可意外的。除了剛剛見到那位福晉,感到有些不可置信之外,似乎也和平常沒有什麼兩樣。
哦對了,薛家是皇商,直通內務府,薛寶釵還預備要選秀。而秀女一詞,也是清朝才有的。
江菱震驚了片刻,便慢慢地安定下來,拍拍胸口,長長地吐出一口氣。
沒關係,沒關係,不過是當初她以為紅樓夢是架空,現在忽然多了一個清朝而已。再仔細想想,她身邊的諸多蛛絲馬跡,都已經暗示了清朝的存在。只不過當初她先入為主,認為紅樓夢當屬架空,才一下子反應不過來罷了。
江菱一面自我安慰,一面回到賈母屋裏,將金絲繡線交給了林黛玉。
林黛玉接了金絲繡線,面上顯出些歡喜無限的神情來。她仔仔細細地驗過繡線,笑吟吟道:「沒錯,便是這些繡線了,有勞江菱辛苦一趟——唉,江菱,你怎麼了?」
林黛玉伸出手,在江菱眼前輕輕晃了晃:「你的神情有些不大好。」
江菱輕輕啊了一聲,回過神來,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:「方才,方才忘了給自己做小衣。」
林黛玉愕然地望着她,僵硬了好一會兒,才撲哧一聲笑了出來,肩膀一抽一抽地微顫:「江菱江菱,你怎麼會這麼有趣兒呀。」一面笑,一面有些憐惜地說道,「那便只能再出去一趟了。你只管同鴛鴦和珍珠說,我讓你出門買花束去了,別攔着你。唉唉,你這回可別忘了做小衣呀。」林黛玉說到後來,又偷偷地捂着嘴笑了:「你呀你呀……」
江菱輕輕咳了一聲,略略福了身道:「多謝姑娘體恤。」要是沒有林黛玉開口,她還真找不到別的藉口出府,小衣的事情就又要耽擱幾日了。
林黛玉笑盈盈道:「去罷去罷。」
江菱又道了聲多謝林姑娘,便退到屋外去了。外面的丫鬟們不知何時,都已經站到院子裏去了,屋裏半點聲息不聞。江菱覺得奇怪,好不容易才攔住了一個熟識的丫鬟,問道:「外間是怎麼了?」
一面問,一面悄悄打量着那丫鬟的表情。
那丫鬟見是江菱,便豎起一根食指在唇邊,悄聲道:「噤聲,媽媽們在外面訓人呢。」
江菱愣了一下,目光越過那丫鬟的肩膀,望向院子外面。院子裏稀稀拉拉地站着五六個丫鬟,正中央還跪着兩個,抽抽噎噎地哭,半邊臉蛋都腫了起來。一位管事婆子手裏持着戒尺,在丫鬟們跟前來來回回地走,冷着臉道:「一個個地都反了天兒了,奶奶們的事情,豈是你們能亂嚼舌根子的?要不是老婆子恰好經過,還不知道府里竟出了能人,膽敢議論主子們的是非。」
地上那兩個小丫鬟一面哭,一面接連不斷地叩頭。
管事婆子啐了一聲,用戒尺戳着一個小丫鬟的額頭,尖聲道:「你自個兒說說,賈府里規矩記到哪裏去了?蓉大奶奶雖是東府里的,但橫豎一筆寫不出兩個賈字。你在背地裏議論蓉大奶奶,可將西府奶奶們的臉面往哪裏擱?」一面戳,一面恨恨地瞪了小丫鬟一眼。
小丫鬟哭得抽不上氣,直得一下接一下地叩頭。
江菱仔細辨認了片刻,忽然記起來,這兩個丫鬟,就是昨日在偏房裏議論秦可卿的那兩個。
管事婆子訓完了這一個,又轉而望向另一個,訓斥道:「還有你。你們兩個鬼鬼祟祟的在屋子裏,還當婆子什麼都看不到呢。今兒個不拾掇拾掇你們,屋裏的丫鬟便都要反了天兒了!」
小丫鬟敢怒不敢言,只管一個勁兒地叩頭,叫道:「媽媽饒命。」
忽然間,第二個小丫鬟愣了愣,指着江菱道:「還有她,昨日她也在那屋裏!」
一霎間的寂靜。
江菱慢慢地轉過身來,望着院裏的兩個丫鬟,表情有些錯愕:>
&菱也在那屋裏!」小丫鬟大聲爭辯道,「昨兒我們在屋裏議論蓉大奶奶,江菱也在,媽媽為何只責罰我二人,卻不肯罰她!這樣偏頗,也是有失體面的!」
院裏又是一霎間的寂靜,丫鬟們的目光都齊刷刷地落在了江菱身上,表情都很錯愕。原因無他,江菱自打來到賈府里之後,能不出聲便不出聲,能不出格便不出格,要說江菱跟人在背後議論蓉大奶奶是非,可比天上下紅雨還要稀奇。
但那小丫鬟偏偏還信誓旦旦的,指着江菱說道,為何不罰她?
江菱一步步走到那小丫鬟跟前,盯着她看了半晌,才輕輕地笑了笑,轉過身來對管事婆子說道:「媽媽容稟,我每日午膳後、黃昏前,都要將老太太屋裏的茶盞收拾乾淨,到偏房裏去過水晾乾。」
管事婆子抬抬眼皮,揀了一位丫鬟問道:「珍珠姑娘