是好心,那她也未免太過好心了罷。
江菱上上下下地打量着王婆子,似乎是在猶豫。王婆子也不打擾她,在這方圓二十里內,沒有哪一位貧家女,能抵擋得了進賈府的誘惑,更別提一個餐風露宿的小乞兒了。她不怕江菱會拒絕。
良久之後,江菱微皺的眉頭舒展開來,微微仰起頭望着王婆子,輕聲道:「敢問婆婆,太太許了您多少賣身銀子?平白多了我一個丫鬟,少說也能勻出一二十兩罷?」
王婆子一愣,臉上現出些許錯愕的神情。
江菱輕輕說道:「我可是個無本的生意呢。」
這回王婆子是真真切切地愣住了。
王婆子低頭打量着江菱,試圖從這小乞兒臉上看出一些異樣來。但那小乞兒依然安安靜靜的,一雙眼睛黑白分明,隱隱透出琉璃般的色澤,潤澤通透,竟像是讀過書的。
一個聰明通透的小乞兒?
王婆子眼睛一亮,隱隱多了些熱切的光芒。
江菱見到王婆子的表情,便知道自己多半是猜對了。王婆子多半是古代的牙婆,受了賈府里某位太太的託付,到外邊去採買丫鬟。但是古代貧家的女兒,在賣身當丫鬟之前,會從牙婆們手裏拿到一筆賣身的銀子。假如王婆子從路上拐了一個小乞兒回去,那這筆賣身的銀子,便能省下來了了。
如此一進一出,起碼是一二十兩的進項。
江菱暗想,果然這世上無事獻殷勤,多半是有利可圖。
她稍稍捏了捏手裏的尖石,眉眼微微垂了下來:「婆婆所言不錯,我一人孤苦伶仃,餐風露宿,若是能進賈府里做丫鬟,當真是天大的好處。只不過——有些話,我想同婆婆談一談。」
半個時辰後,王婆子帶着江菱上了那輛馬車,朝賈府里駛去。
車裏除了江菱之外,還有兩個眉清目秀的小姑娘,想來是王婆子剛剛從鄉下帶回來的。江菱友好地朝她們笑了笑,將那塊尖尖的石頭揣進袖子裏,倚靠在車廂上,閉目養神。
在剛剛那半個時辰里,她同王婆子談了三個條件。
第一,王婆子要勻出二兩銀子來給她。
王婆子貪圖那十多兩的賣身銀子,所以才從半路上揀了她這個小乞丐,她自然也能仗着這一條,同王婆子談談條件。二兩銀子,是個很合適的數目,既可以讓她在賈府里開個好頭,又不至於讓王婆子肉疼,還可以繼續談條件。
第二,她只簽二十年的賣身契。
賣身為仆要入奴籍,江菱是知道的。雖然一開始王婆子支支吾吾,但因着存了江菱讀過書的念頭,也未曾過分隱瞞。二十年的賣身契,等同於將她一生最好的年華賣到了賈府里,雖然不是死契,但已經足夠讓賈府太太們滿意了。
第三,她們從此橋歸橋路歸路,各不相干。
江菱手裏捏着王婆子的短,王婆子也清楚她的底細,因此誰都瞞騙不了對方。最好的結果,就是這筆交易做完之後,她們都當作不認識對方,那是最好的。
至於看見了一切的車夫?……
如果王婆子連他都打點不了,那自然也不會做這筆買賣了。
江菱靠在車廂上歇息了一會兒,便聽見吱呀一聲,車子停了下來。
王婆子虎着臉冷聲道:「下來,給你洗洗乾淨。」
江菱依言下了馬車,跟隨王婆子進到一間民居里,將身上的污泥用皂角搓洗乾淨了,又換了一身乾淨的布衣,編了一條簡單的大.麻花辮,才又跟着王婆子回到了馬車裏。
這一耽擱,又是小半個時辰。不過好歹一番收拾之後,江菱看起來像是個貧家的女兒了。
王婆子肉疼那二兩銀子,因此剛剛沐浴用的熱水、乾淨的布衣、還有編麻花辮子的頭繩,都是從江菱那二兩銀子裏剋扣出來的。江菱笑笑,也不同她計較那一二錢銀子的份例,只當買個清靜。
又過了片刻,馬車吱呀一聲停了下來。賈府到了。
車子裏的三個小丫頭,還有前日王婆子收攏來的五個小丫頭,統共八個小丫頭一起,整整齊齊地站在賈府跟前,等着裏頭的人出來挑揀。門前的小廝們探頭探腦,時不時指指點點,還有些偷笑的。
江菱忽然想起來,賈府里的丫鬟們,似乎是要配小廝的。
她安安靜靜地低着頭,眉頭卻微微皺了起來。礙於良好的職業習慣,一個字都沒有多說。
在未來的僱主面前,安靜守禮,便是一張穩妥的名片,起碼不會在第一關被刷下來。
不多時,賈府里走出來兩位老婦人,問了王婆子一些話之後,便點點頭,引着她們進府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