老太太前一刻還痛的在床上打滾,這一刻已經怒不可遏:「我的眼睛算什麼?就是我這條老命又算什麼?你們算計我的孫女,不就是一心催我死麼?」
文陽又氣又急:「天地良心!我這麼做,還不是為了你老人家,還不是為了咱們這個家?媽你想想,一個暑假,能有幾天?那可是轉眼就過完!到時候我和衛英一上班,一天到晚頭朝地腳朝天,這個小娃,不會自己吃不會自己穿,誰來管?」
老太太一聲低吼:「誰來管?我來管!」
文陽不可置信:「媽,你都病成這樣,自己都顧不過來,哪裏還能管小娃?」
老太太不聽則已,一聽更是氣不打一處來:「我的孫女,我就要管!想要算計我孫女,除非我倆眼一閉,斷了這口氣!」
文陽聞言頭皮發麻:「媽你說的這是啥話?」
「就是這話,今天撩給你!天塌地陷,我也要孫女!」
「我們上班,娃可咋辦?」
「交給我!」
「媽,你怎不聽勸?你的眼睛根本不可能……」
「你別管!我眼瞎,心不瞎!當年日本鬼子在咱興隆十二年燒殺!這幫王八羔子殺了你爸!我一個人東躲西藏,還不是照樣把你拉扯大?」
青荷聞言大吃驚嚇:「原來我出生在河北興隆!我的爺爺,還是一代英烈!」
循着上一世的記憶,她的小腦袋瓜驚天飛旋,開始對興隆的歷史,迅速整理:「河北省興隆縣,位於日本帝國主義建立的偽滿洲國西南國境線,是日本軍國主義在華夏建立的慘無人寰的千里「無人區」的核心。1933年到1945年期間,興隆2000多個自然村慘遭血洗,7萬多間民房被焚燒殆盡,16萬畝良田被徹底荒廢,81%的人口被強行驅被趕到199個人圈,暗無天日、生不如死。日軍、偽軍在興隆製造的大規模血腥慘案高達百起,全縣超過三分之一的人口遇難。至今,中國抗日戰爭紀念館,還展出着日寇編設的興隆縣「人圈」地圖……像我爺爺這樣的硬漢,自然要和日本鬼子對着幹,堅決不肯進人圈,所以未能倖免。」
文陽也在同樣反思歷史,即覺母親言之有理,又覺不合邏輯:「媽,此一時彼一時,……」
老太太怒到了極點,一雙眼眶,更加血水流淌,她已經不在乎自己的眼睛,只是隨便用手擦上一把,堅持着又說:「文陽啊,就這麼着啦!我來管小娃!你用不着多說廢話!」
青荷肅然起敬:「奶奶,就代表說話算數,就代表言出必行。」
這個道理,文陽比青荷更懂。他極其孝順,急忙搶到堂屋伙房,遞上來來一條用了三年、洗的發白的毛巾:「媽,你用這個擦擦。」
七十年代,日子都是相當艱難,即便是這樣的毛巾,也是少見的奢侈品。
老太太雖然眼前模糊一片,什麼都看不見,可聽了兒子的話卻是心知肚明,更是把手一揮:「少來這一套!把我孫女帶好,就是孝順我,我就能多活!」
說完,老太太再也支持不住,既然已經大獲全勝,必須快撤。她佯裝着一片盛怒,顫顫巍巍的轉身,打算回自己的西屋。
實際上,她眼底出血,不光一雙眼睛,渾身都疼,真是病得極重,再也堅持不了一秒鐘。
幸而她的大孫子非常懂事,一直護在身旁,眼見奶奶奪取空前勝利,更是乘機奔上前去,給奶奶做了小拐杖。
老太太疼痛之餘十分歡喜:「還是我大孫子乖。青逢,如果你每天不往外跑,乖乖聽話在家,那該多好?」
青逢聞言,直接濾過。他惦記着門外坎下的小鳥、坎下小河裏的小魚,那可比乖娃更有吸引力。
時光飛逝如電,青荷對母親衛英越來越迷戀。可惜,北方的夏天,真的很短,半個暑假只是一眨眼。
就在青荷對母親衛英迷戀到不能自拔的時候,母親便不得棄她而去,因為母親需要上班。
青荷幼小的心靈尚且難以理解母親的「上班」——不要說她,放在今天的時代,大人都難以理解。
她母親一個人教三個年級、六個班的語文、數學,包括河北省興隆縣安子嶺鄉西部幾個村統共五十多個學生,而且還是班主任。一天到晚忙的團團轉,想要陪孩子再也沒時間。
衛英走的時候,天剛麻麻亮,青荷睡得正香。等到醒來,發現身邊沒了母親,青荷極度憤怒,開始放聲大哭。
奶奶摸摸索索抱起她,塞過來她最心愛之物——奶瓶。
青荷狠命推開,為了表示抗議,餓死不吃奶。她不停地哭,直到精疲力竭,才糊裏糊塗睡了過去。
母親回來的時候,星星已經開始閃爍,青荷又渴又餓,已經半死不活。
衛英含着眼淚把她抱起來,青荷委屈到了極點,開始抽噎着攫取。
可惜,母親長期營養不良,基本沒有奶水量,雖是如此,青荷依然得到了莫大的安慰,直到徹底吸盡母親可憐的奶水,這才心滿意足的回望奶瓶。
母親終於安心,放下她開始生火做飯,於是隔壁堂屋伙房冒出陣陣炊煙。
衛英的飯還沒有做好,青荷已經吃飽喝足,並且開始展開遐想:「哥哥姐姐在做什麼?」
奶奶同她一樣,也展開了遐想,並且進行了表達:「這兩個魔王,不是在樹下抓螞蚱,就是在河邊摸小魚。」
想到河裏水涼,奶奶一聲接一聲的發感嘆:「還是青荷好,不像他們兩個,一天到晚瘋跑,坎上坎下瘋淘。」
青荷嘴上不會說話,心裏暗暗做答:「等我長大,也學他倆。不過,究竟什麼叫做坎上坎下?難道我家住在山上?我家旁邊,就有石崖?」
對於外面的世界,青荷無限嚮往。她這一嚮往,就是五百天,整整一年半,願望才得以實現,而且能夠如願,還