然它又冷靜。
冰冷瞳眸洞悉悠悠歲月,推衍茫茫天機,從那浩瀚且無擋的奔騰大勢里窺見了獨屬他人的走向。
目睹不遠的將來,韶旭的確是如當際所言那般沉睡去了,而那段時間也正是它最為高光的時刻:逆擊九天,鎮蓋九幽,橫掃八荒**無一敵手能阻,為所欲為的跋扈,哪怕舊紀老古董出世也無法撐過數回合。
只是後來,那個人終究還是醒了。
即使舉世淪陷,可在時間堅定不移的推進下,其人披霜帶雪迎朝霞,終於等到真正該出世的時候,並且塵盡光生,道心無磨,風華絕代之盛耀,萬世輝煌都無法掩蓋的凜凜與璀璨!
故而當下它選擇沉默。
旁觀唏噓一陣過後,這個人思緒惆悵地上路,看他再度走遠,繞着必經的彎路,跋涉這漫漫紅塵九千丈,歸途無期之遙遙。
路程中。
「這附近有什麼村麼?」少旭在那問。
敖小龍道:「最近的,起碼要走上數個時辰。」
「那湖呢?」少旭又問。
敖小龍頓時啞口。
它知道附近有湖,不止名字,甚至連那湖的來歷都清楚,但唯獨算不出現在離那湖到底有多遠。
因為如今遠行,已是脫離了青龍海領地,心中再沒有地圖能指引它前進,需要自己摸索。
胖頭龜這時開口:「同樣。依當下腳力,約莫午時才能走到。」
這卻是由它神通探尋到的,為天賦能耐,通曉附近所有只要歸宿是北冥歸墟的河流。稍作推算,便得出了結論。
韶旭聞言頷首,「那就沒問題了。」
這讓二寵好奇。
韶旭這是要拜訪那些凡俗的村莊?
敖小龍更直接問了,「老大老大,難不成我們要去那邊做客?」
它撅着嘴巴,一副可憐兮兮的模樣,大眼閃動個不停,好像甚為的不願,認定那是一種掉份的行為。
韶旭道:「如果是曾經,我或許有那興致。」
語氣微妙,越來越似個修道人。
胖頭龜問:「那現在呢?」
它們上過當,生怕韶旭現在仍有興趣。
少旭則嘆,「沒那閒情了。」
他了解到苦海存在已經潛移默化地影響到了世間萬有,哪怕三生共存的修行路也藏有暗手,可謂無處不在,手段駭人的可怖。
而當得敖小龍追問起真正因由來,韶旭也只隱晦道:「這一路走來,碰到了無數的人。你認為他們與我有什麼不同?」
二寵費解。
嚴格來講,並沒有不同。
韶旭當即搖頭復嘆息,「也是。」
無暇面容有化不開的哀愁。
「天欲使人滅亡,必先使之瘋狂。」他說。「這般景象,是我萬萬不願見到的。倒不如就此駐留,讓善美的遐想定格心間。」
敖小龍只覺莫名,胖頭龜卻毛骨悚然!
它是舊紀人。
而今得遇韶旭點醒,它終於察覺到了哪裏不對。非常細微,可這細微的區別,卻導致了本質的不同!
「這,就是它的手段麼……」龜小寶呢喃,又痛苦低嚎:「不,這不是它——它不會這樣。」
寧願未曾再相見,也不叫當下肝腸寸斷。
韶旭加持萬法印氣機,探手撫摸龜小寶,將其糾結的情緒給平靜下,輕聲道:「不必如此。人各有志,修者也皆有自我的道,或大或小,或寬或狹隘。它只是勇敢地踏出屬於自我的道路,並努力貫徹罷了。」
胖頭龜嗆聲:「可是,昔時的它絕不是這模樣!」
眼中有悲哀,下一刻卻又噴薄怒焰,恨聲道:「一定是那個人。自打它進了那個人的屋,它就徹頭徹尾的變了!」
韶旭辯道:「哪怕是苦海,也不能動搖一道心存天地的不朽意志。」
怎料。
「那個人不同!」胖頭龜大聲道,「那個人有數不盡的**,可那些數不盡的**,他卻悉數得償!」
「哪怕跌墮苦海,哪怕七情六慾侵蝕其身,他依舊獨善,無為而無所不能為!」
這樣的評價已經是夸上天了。
很難想像,一個見過至人的,會對其他做出這等評價。何況所言的那個人還並非不朽,甚至連長生都可能沒有得望,只是沉淪苦海的生靈。
讓得韶旭沉默。
好一會兒才道:「或許,那個人只是指引了一條道路。」
「道路?」
二寵異口同聲。
韶旭點點頭,「道路。」
隨即指問胖頭龜:「你生來有肩負什麼麼?」
胖頭龜猶豫了一會兒,講道:「也不知該說慶幸還是倒霉,我生來名字好像犯了忌諱,承載的使命也一併清空去。」
韶旭道:「所以你應是輕鬆才對。」
胖頭龜踟躕,而後點點頭。
它的確輕鬆。
「那後來呢?」韶旭問。
胖頭龜緘默不語。
——它已經知道韶旭想說什麼了。
韶旭見狀卻也沒有追問,而是轉眸問敖小龍:「你呢?你生來有肩負什麼麼?」
敖小龍同樣沉默。
一來是不想提,二來,是它知道韶旭想說些什麼了。
於是韶旭道:「有沒有想過,生來就將近不朽的它,背後又是怎樣的空虛?故而這樣的存在降生苦海,真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了,我一點也不意外。唯獨詫異的是,它為何還沒有脫離苦海,莫非也是發了大宏願,要渡世脫苦難?」
二寵不言。
這時候,囚地索說話了:「這樣的空大廣,那位沒有想過。其人放眼所見的,也只有可期的眼前,不論妄語。」
韶旭竟應:「我知道。」
「你既然知道——」
「我正因知道,才看得透徹。」韶旭說,打斷了情緒略有激昂的囚地索的發言。
繼道:「它心靈已經被污染了。」
「說來可笑,與加賦當世的手段簡直如出一轍:讓本是向善的,潛默下扭曲,歪解為不被認同的惡。」
「而這一切,難道它就沒有發現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