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只微微一笑便不再多言,對他的那一絲絲憐憫之心,也頓時消失不見。
算了,我還是趕緊填飽肚子,再接着想辦法儘快脫身或是將消息傳遞給赫如瑾琛,提醒他小心行事。
午膳後,百無聊賴的我伏在案牘前瞌睡了半晌。
「瑩兒,瑩兒……」
「嗯?」我瞬間清醒抬起了頭。
「陪寡人下會棋吧。」北玄楓不知何時換了一件更厚實暖和的灰色大氅,端着棋盤站在案桌前。
下棋?生病了你不好好休息,還要折騰,看來是鐵了心要將我困在這永霄殿了。
本想出言揶揄拒絕,可望着北玄楓此時一張人畜無害的臉,又見他身上披着的這件萬分熟悉的大氅,我終是點了點頭。
全身無半點雜色,銀羽線繡邊精製所成,來自於大淵國的貢品,也是父王最喜愛,冬日裏常穿的一件大氅。
忽然間,我仿佛看到了父王在案桌對面緩緩盤膝坐下。
「瑩兒,父王處理政事耽誤了些時辰,本還擔心你會鬧騰。沒想你這小迷糊竟是伏在這裏愜意地呼呼大睡。」
「嘿嘿,父王……我哪有……」我不好意思地擦了擦嘴角的口水。
「哪有?」父王微微一笑,伏於案前學起了我睡覺的不雅之姿,「喏,就這樣,你這小模糊,嘴巴一鼓一鼓的,鼻涕泡都冒出來了。」
我下意識地迅速抹了抹鼻子。
「沒有,哪有啊,父王,你騙我,我頂多流了口水,哪有鼻涕泡那麼誇張啊。父王戲弄我,我生氣了……」
「哎呀,父王的小公主生氣了?這可怎麼辦才好呢?來,讓父王想想,要不父王賠罪,陪小公主下棋好不好?」
「好!」我歡呼雀躍道。
「瑩兒?瑩兒?」北玄楓面帶困惑地喚着我道。
「好。啊?」我方才意識到自己失神了。更尷尬地是,自己的左手不知何時抬起,伸向了北玄楓身披的大氅。
「哦,我,我……孤是想擺棋。」我尋了個由頭,迅速將手調轉向棋笥,捏了個棋子。
「瑩兒,這是寡人的棋笥。」北玄楓微微一笑道。
「啊?哦。」原來我手取的是北玄楓那方的白玉子。
我剛想放回白玉子,卻見北玄楓的手一下覆在了白玉子的棋笥之口。
我抬眼不解地望着他。
「是寡人疏忽,記得瑩兒少時下棋,便是傾用白子一方。如此,不妨換一下棋笥吧。」
說罷,北玄楓將兩方棋笥互換了位置,而我也拿着方才取的白玉子收回了手。
我傾用於白子,確實不錯。我的棋藝是父王教的,第一盤棋也是同父王下的。父王說執黑子一方為謙,令我執白子是期許我未來執子的棋藝能在他之上。
於是乎,這便在不經意間,成為了我的小習慣。只是,連我自己也未曾有過些許注意。
北玄楓能知我如此細小習慣,可見此人平時察人觀物是多麼的細膩甚微。
「多謝王叔體諒!」此刻,我已穩回了心神,內心清醒地認識到,對面坐着的灰色大氅不是父王,而是篡我北玄王位,逼我母后葬身火海的北玄楓!
「王叔,執黑子者先行,請。」我拂手作勢道。
「好。」北玄楓應聲拿子,尋位欲落,但卻在黑玉子臨近棋盤之時,收住了手。
「怎麼了?」我問道。
「瑩兒同寡人久未博弈,既是閒來無事,不妨以此局為賭,增加些趣意,如何?」
「賭?」我一個挑眉,警惕心頓起,「好啊,賭什麼?」
我攤了攤手,放鬆了坐姿。
本是覺得今日下午去甄才局已然無望,對於納陸畫師一事,我也只得另尋他法。
可眼下北玄楓這送上門的機會,讓我又提起了繼續下午原定計劃的心思,或許還可以趁機通個消息。
「各自提一個條件,誰贏了,對方便要應允,瑩兒覺得呢?」
「王叔的條件是什麼?」我直截了當地回問道。
只見北玄楓淡然一笑,抿了口茶:「若寡人略勝,瑩兒日後每日皆要早朝。」
什麼,我沒聽錯吧。讓我每日上朝,去給他添堵?這個條件倒是有些超乎我的預料。
「就這個?」我下意識地脫口而出,想確認一遍。
「嗯,就這個。」北玄楓給了十分肯定的回應,「那瑩兒的條件呢?」
「請王叔允許孤在棋局結束後,去甄才局選人。」
「去甄才局?選人?」北玄楓口中雖是一問,但面上卻並無吃驚困惑之態。
「是啊,今日下午是甄才局一年一次的宮人才選,孤想去看看熱鬧,順道挑幾個技藝獨到的宮人,納入韶華殿以供平日消遣爾爾。」我漫不經心道。
「好。不過,若是瑩兒想要才藝之人消遣,大可不必如此費心,吩咐下去,供上便是。」
「哎,王叔,這你可就不懂了。下頭舉薦上來的人雖說不差,可或多或少會摻有些行賄受賄關係,往往使得真正的技藝高超之人被白白埋沒了。如此一來豈非可惜?」我訕訕一笑,伸頭湊近他,壓低聲音,「何況,若孤不親自去,怎方便依相貌來納人呢?」
北玄楓微微皺眉,倒吸一口氣,點了點頭,落下第一子:「一局定輸贏。」
「落子無悔!」我緊跟着落了第二子。
就這樣全神貫注地,同北玄楓一來一往的執子佈局相抗間,案旁的香柱已燃盡一半。
「瑩兒的走子似乎與往昔不同了。」北玄楓尋思着落下一子道。<