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23年,福恩市晉槐路。
秋日街道顯得清冷和乾燥,幾片泛黃槐葉悠然飄落,堆在老街角落被太陽曬着,散出一種古怪清香。
街邊,半開着卷閘的典當行,十幾個收拾好的箱子堆放在門口,鋪內灰塵瀰漫,一股一股溢到街上。
「咳咳……咳!」
鄭雲拿着掃帚跑出典當行,扶着老槐樹摘下口罩大口喘氣,直到清香空氣把肺里灰塵洗出才緩和些。
他灰頭土臉站在樹底下,身上的灰和白霧似得往外飄,掃帚稍微一抖就是一大股,路人都繞着他走。
實在是沒辦法。
鋪子從開門到現在,幾個柜子後方的死角估計一次都沒掃過,灰塵堆得比鞋底都厚,掃帚都掃不動。
「塵歸塵土歸土。」
鄭雲拍了拍土,看向店鋪右手邊,有個精修機械錶的台子,那地方永遠是一塵不染,不需要打掃。
典當行開了四十年,正兒八經的買賣沒做幾件,反倒是給人修表修了三十多年,創出不小的名氣來。
也就到此為止了。
下個月這就成火鍋店了。
行當里稀奇古怪的東西早就掛到網上,能賣的都賣了,不能賣的都收集到一起,回地下室吃灰去。
賣不賣吧。
值不了幾個錢。
他小時候常年看店,心裏都有數,典當行要是生意好,能收到好東西,也不至於給人修三十年表。
而且也捨不得賣,養父沒留下什麼物件,照片都沒幾張,只有這些陪了他幾十年的老寶貝算是遺物。
嗡嗡。
手機忽然震動。
鄭雲掏出手機看了一眼,是養母發來,說是今晚下班早,不用他去醫院,把典當行收拾完就能回家。
「知道了,媽。」
鄭雲回了條語音。
養父江建國半年前剛剛去世,妹妹江夢又在三個月前住院。
江夢病得很厲害。
治療費用花了上百萬。
為了湊手術費,家裏砸鍋賣鐵,這間鋪子也被迫出售,但誰都不清楚,她還需要多久才能痊癒。
有時候也覺得恍惚,以往的浮光掠影常常在腦海里翻滾,過年的時候還一家人團聚,突然就成了這樣。
「禍不單行。」
鄭雲深呼口氣,繼續回去掃地,把鋪子掃得乾乾淨淨,把箱子一個一個搬到車上,完事已經晚上七八點。
開着小貨車上路。
等紅綠燈的時候,鄭雲抬頭看了一眼,一顆佔據天幕十分之一的龐大星球浮在頭頂,泛着深藍顏色。
那是trapp-d,也是一顆類地行星,看着和他的故鄉地球挺相似,但大氣成分卻不適宜人類居住。
而且人也過不去。
那顆星球上沒有迷霧海,航路走不通,除非用載人火箭飛上去。
「急用錢只能出海。」
「去其他星球淘金。」
鄭雲握着方向盤,手指敲打塑料按鍵,低頭看向前車晃眼的尾燈,思索自己大學同學介紹的私活。
淘金者的歷史非常悠久。
他們出海從航路前往其他星球,在人跡罕至的地方尋找一切值錢的東西,但淘金者的名聲非常差,為了錢,幾乎什麼事都能做得出來。
確實是這麼回事。
不缺錢的誰出海去淘金,一個搞不好就死在各種詭異的地方。
養父的父輩有兄弟四個,基本全是那路數上的人,最後連全屍都拼不起兩具來,棺材裏全是空的。
去年養父帶他回地球祭祖,還在墳頭打趣,說這紙錢不知道燒哪去了,祖宗們想收錢得從外太空飛回來。
當時鄭雲聽着這話,嗆了口空氣,手上一抖,酒瓶差點砸地上。
「不行就去吧。」
「畢竟是大航海時代,最快的搞錢途徑,就是出海去淘金。」
鄭雲沒有過多猶豫。
江夢還得做手術,再往下就只能賣房,但這座始建於明末的老城,水電燃氣都是外接,賣不出好價。
房價高是夠高,但現在誰買老房,人攢一輩子錢,要買肯定買新房,買老房連結婚成家都夠嗆。
現在年輕人都想開了,大城市壓力大就去其他星球新開發的小城,無盡航路上多少星球,說走就能走。
只剩他們這些家庭工作脫不開身的,在大城市繼續熬,工作收入低,新房買不起,估計等什麼時候熬到所在城市不行了,什麼時候才是頭。
而他的情況更差。
他缺錢,一大筆錢。
幼年時和江夢嬉戲打鬧的時光恍如昨日,當哥的怎麼可能不管她。
當年養父母把自己領回家,這麼多年視同己出,吃喝穿戴對自己半點不差,現在輪到他扛起這個家了。
雖然是養子,但他也是老江家的人,養父得病出不了海,最後混了個壽終正寢,在江家卻是逆了祖訓。
養父違逆祖訓。
自己替他還回來。
在城市裏每天和活死人一樣,一眼能看到頭,活着也沒什麼意思,還不如出去給家人狠狠拼上一把。
出海吧,死活由天定。
鄭雲再次抬頭,望着頭頂那顆藍星思緒飄忽,雙眸深處隱含期待。
這是個神奇的世界,自從明初鄭和誤入迷霧,穿霧而過卻進入外星球開始,歷史正式進入新的篇