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場暴雨過後,大地如得了一場瘟疫,從高空看去,地上有一個巨大的疤痕。
疤痕最中央一處地面,泥水覆蓋下,一隻手伸了出來。
接着,一個人帶着渾身泥漿站在天地之間,身後的飛劍自動護主,嗡嗡作響,在他周邊的遠處,雨水沖刷過後的樹林一片枯黃,被抽乾了生機。
「林風,從今以後,你將背負眾生慾念而活,你能揮劍斷去眾生纏繞之日,便是大道成功之時。」
雷音長老的話在空地上迴蕩,林風用力甩甩手,擦掉遮蔽雙眼的泥漿,有些茫然地看向四周。
那女子一劍斬斷群山,這一大片地方,形成平原,雨水積留,黃水湯湯。
握拳一震,他仔細感應着自己,仰頭一嘆。
通靈劍胎,劍門劍冢之中,萬劍孕育而成,不食人間煙火,不通人性,不懂人情,通靈無垢,餐飲清風明露,承天地大道而成仙。
從今以後,自己就是一個真正的人了。
殘破的衣衫下,新生的肌體如嬰兒般細嫩,林風嘴裏吐出一絲黑煙。
長老,弟子願意護佑眾生,可在眾生慾念里走一遭?罷了,善惡之行,弟子願往,定不負宗門,定不負人間。
那紫霄天下來的仙子,也不相信通靈劍胎可以附身凡俗之軀,這天上天下,也不會有人相信。
長劍橫陳身前,林風對着劍門原來的山門方向,跪拜下去。
天地有變,三界歸元,通靈劍胎,守護人間。
三十年,足夠了。
收住所有思緒,林風大步離開,前往金螭河源頭,玉龍雪山。
而如今,天下人間,一片慘澹。
人間界守護勢力劍門,率領修行勢力遠征冥土,試圖在邪神虛弱,冥土尚未入侵人間之前,彌大禍於萌芽。
可,失敗了。
劍門萬年積攢的三百劍仙,正邪各方滯留人間上百仙人,一個都沒有回來。
人間修行者萬年不得飛升,就是想在大劫之前拼死一搏,替人間永遠掃除冥界邪神這個三界禍患。
他們出了意外,人間百姓,不知發生了何事。
冥土驟然入侵,妖族離開萬妖天來到人間,沒有了頂級修士坐鎮,人間宗門無法抵擋,凡俗生靈慘遭荼毒。
鬼門所在的合谷和魔宗所在雲龍洲接連淪陷,敵人的兵鋒已經抵達道門所在的中皇洲。
大半年來,沉默寡言的林風,已經看過了太多的慘事。
他想拔劍相助,可體內冥土惡靈的惡欲,無時無刻不在與他爭鬥,日常行走已經十分艱難,沒有餘力相助他人。
前方河邊,山林邊角外,是一個安靜的村子,十多戶人家坐落其中。
「藏好了嗎?」
「藏好了!」
「還沒有,你不要偷看!」
「哼,我不管,我要倒數了,一,二,三!」
幾個孩子在躲貓貓,村舍房屋外,莊稼成畦,一處屋檐下,七八個婦人閒坐在一起做着女紅,一婦人把針頭在發間擦了擦,隨意打量了一眼在倒數的小子,眼角眉梢都是笑意。
在另一邊,林風也正好走來,她滿臉的笑意一下僵住,趕緊起身。
其餘幾個婦人順着她的動作望去,也看見了驟然出現在不遠處的生人。
頭髮披肩,長衫大袖破碎,單衣開敞,露着寬闊的胸膛;一雙靴子不知經過了多少山水,幫底開裂,微微成綹的頭髮,讓他顯得有些邋遢和狼狽。
伸手拉住最先起身的少婦,一個四十左右的婦人順手從柱頭上取下一把鋼叉,走了過去。
「我來咯!」
捂着眼睛的小子興奮地撒手,就往預想的藏身之處衝去,一頭就撞在林風懷裏。
眼前的男子遠超一般人高大,衣衫破碎,可那陳舊之中,顯露着芳草雲紋,這一件衣裳完好的時候,應該很華貴。
小男娃抬頭一看,只看見一張飽經風霜,又十分邪氣的笑臉,來人深邃的眼睛,燦爛的大白牙讓人覺得他不是看上去那麼邋遢,可邪魅的嘴臉,總讓人覺得他的笑是那麼不屑,那麼高高在上,惹人生厭。
「你是誰?別過來!」
男童一下掙開林風的手臂,反手摸出一把森寒的匕首對着他。
不怪小男娃有這個舉動,實在是如今的林風,長得有些邪異。除去身上邪異的氣息,他算是一個高大的美男子,可他暗紅的頭髮,邪魅的嘴角,笑或者不笑,眼神掃動之間,都給人一種十分邪魅的感覺,生不出好感。
年長的婦人用鋼叉對着他,把男童拉到自己身後。
「外鄉人,我們村不歡迎你。」
一愣,林風回手指了指自己。
「你這幅面貌,誰見了都害怕,聽說山外不太平,不好意思了!」
另外幾個婦人也是各自提着簡陋的武器圍了過來,林風摸摸鼻子,看了看從各處冒出來的孩子們,有些無奈。
「大嬸兒,我有這麼嚇人嗎?」
「哼,看你也不是一般人,咱們招惹不起,你還是走吧!」
孩子們怯怯的眼神讓他心頭一愣。
「我只是路過,討口水喝,並無惡意。」
「河裏有的是水,要喝水有的是。」
為首的婦人神色堅決,她身後的少婦卻有些猶豫。
「你真的只是討口水喝?」
「確實如此,抱歉!」
他說完,主動後退兩步。
「你等着!」
那女子折身跑到一處檐下,隨手摘了兩片南瓜葉進屋,出來的時候,包着兩個炊餅,她用一個葫蘆在缸里打滿了清水,小跑着過來。
年長的婦人見她靠近,拿過來吃的喝的,遞給林風,盯着他,沒有再說話。
把東西放地上,林風把手伸進一兜里,幾位婦人大為緊張。
「謝謝!」
他把幾粒碎銀放在地上,拿起吃的轉身就走。
眾人看着他走遠,小男娃顫抖着道:「這個紅頭髮好嚇人啊!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