拜了三拜。
旁邊的女尼篤篤地敲着木魚,不緊不慢地說道:「性本無一物,何處惹塵埃。」
賈政苦笑道:「我的家道敗落,妻兒子女又整日裏惹麻煩,已全然不是『無一物』可以解之。次子頑劣,遊手好閒;三子更加頑劣,現已反出家門,再與我無甚干係。這兩個月,我獨自想了很久,除了教教長孫作詩描紅,便如一具行屍走肉般,別無他想。」
女尼篤篤地敲着木魚,望着佛像,不發一言。
賈政因為是在佛前,便將自己的那些苦水,一股腦兒都給倒了出來:「還有我夫人,這兩個月以來,簡直跟得了失心瘋似的,性情歇斯底里,不管誰勸說都不聽。今天一大早嚷嚷着要進宮,到頭來卻被人送了回來。二媳婦說,她在宮裏衝撞了貴人,這段時間最好留在府里,哪裏都不要去。我就知道,她這個性子,遲早會給家裏惹麻煩的。」
賈政說着,又用力地捶了捶腦袋,續道:
&眼下,她們前腳剛回府,家裏後腳便來了幾個郎中,說是惠妃娘娘請來的。再一細問,才知道是宜嬪借着惠妃的名義,給她請了郎中。這、這都叫什麼事兒!」
不管是惠妃還是宜嬪,他們現在一個都惹不起。
賈政想到此處,心裏更煩了,又朝佛祖的金像拜了三拜,點了一炷香。
女尼的動作頓了一下,又重新敲起了木魚。
原來剛剛宜嬪派人出宮,是要給王夫人找郎中。如此說來,自己在宜嬪宮前抖露的那些話,都已經奏效了。不過,「惠妃娘娘請來的」?……宜嬪倒真是會拉大旗做虎皮。
她稍微思索片刻,便用單手豎在身前,一面誦着佛號,一面慢慢地敲着木魚。
在木魚聲里,賈政上完了香,又嘆了口氣,道:「但願不要再給我們家裏,招來什麼禍事了。皇貴妃已經是皇貴妃,名正言順,無可指摘。要真鬧個兩敗俱傷,那便真的,無可收拾了。」
說完,賈政又在佛祖的金像前擺了三拜,誦了聲佛號,起身離去了。
江菱睜開眼睛,兩指在地面上輕輕一扣,夢境漸漸地消失了。兩個人都醒了過來。
周圍仍舊是繚繞的白霧,熱水裏的花瓣被燙得髮捲,有點兒殘敗的跡象了。江菱地站起身來,等身邊的宮女們給自己裹上一大塊棉布(充當浴巾),回到了隔壁的寢屋裏。
奶娘已經帶着小阿哥在歇息了,但小阿哥不肯睡,仍舊咿咿呀呀地要江菱抱。
江菱溫柔地笑笑,換了中衣中褲,將小阿哥抱在懷裏,低聲道:「我來哄一哄他,你歇會兒罷。」
奶娘唉了聲,便退到一旁歇息去了。
江菱抱着小阿哥,在屋子裏轉悠兩圈,又將小阿哥放在柔軟的褥子裏,讓他從床頭爬到床尾,又從床尾爬到床頭。小阿哥爬到一半,便歪着腦袋,坐在被褥里看着她笑,圓溜溜的眼睛裏,倒映出了兩個小小的人影。
江菱揉揉他的腦袋,溫柔地問道:「可是累了麼?累了,那便歇着罷。」
小阿哥咿咿呀呀地笑了,在江菱懷裏撲騰撲騰,又朝外面伸出了兩隻小胳膊。江菱一怔,轉身望去,才發現康熙不知何時站在門外,正含笑看着他們兩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