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旁的矮個船夫眯起眼睛,饒有興趣的望着少年,「給我派什麼差事呢?」
小藍聽二郎說,把三郎撈起的貴人姓魯,想了想道「魯伯伯,麻煩你在這邊岸上挖個坑。」
兩個時辰以後,萬事妥當,只差大郎遲遲不歸,直到入夜,大郎才和一群獵人擄了一隻結實的公猴一道返回。
獵人們好奇心重,圍坐江岸,想看看怎樣處置這隻猴子。小藍走過來,手腳麻利的給猴子強灌了燒酒,把暈醉的猴子拖上筏去。
筏上蘆棚里點起數盞油燈,映出模模糊糊的人影,橫躺的是三郎,忙碌的是小藍,眾人圍坐岸上,仿佛在看一場皮影戲。
這晚月淡星稀,江水朦朧,秭縣城中的白馬族燈歌會正熱鬧着,喧笑之聲一直傳到碼頭。
夜半燈滅歌散,恢復了黑暗寂靜,蘆棚上小藍的影子仍在忙個不停。熬不住的獵人各自回去,竇家人卻一刻比一刻心緊。
三更四更,直到城中已敲五更,小藍才終於爬出棚來,俯在筏邊,把手浸在江里清洗,疲累之極。
竇家人一個個站起身來,可誰也沒敢先開口詢問。
小藍虛弱的指指棚子「別進去,三哥受不得半點震動,遠遠瞧一眼就好,一個個來,千萬輕些。」語罷將猴子拖下筏子,放進魯伯挖的坑裏埋好,俯身拜了兩拜。
竇老漢上筏,探頭到棚口,見三郎靜靜躺着,頭髮全被剃光,腦上一圈縫痕,呼吸似有若無,乍一看,也未必比先前強到哪裏去,唉,不知小藍這孩子倒底幹了些什麼,死馬活馬,橫豎沒得選了。
三郎一成不變的躺了四五日,始終沒醒,大家再問小藍,他只照例囑咐輕手輕腳,不能驚動。
到第七日上,竇老爹滿臉焦憂,一日如此,一日就得在秭縣耗着,也不知是在等光亮還是在等黑暗,折磨煞人,何時是盡?
小藍皺眉不語,把那日的步驟反覆回顧了多遍,不該有什麼紕漏,可自己終歸沒有讓人放心釋懷的份量。
第八日晨,竇老漢一醒,便見小藍背着包袱,一動不動站在筏邊。
老漢長嘆「不錯不錯,你走你的,沒理和咱們耗在一處,是唐老闆托我捎你,給了我銀錢,這些天了,三峽還沒出,這錢我不能留,你全拿去。」
「老爹,不是我的,我怎麼能要?」
「你孤零零一個娃子,自然用得着。」
小藍搖頭退後「要還也得還唐老闆。魯伯已經答應讓我在他船上打雜,老爹,我走了。」
大郎二郎過來相送,可幾人心情低落,誰也沒再說什麼,只有四丫跟着小藍一直走到小船邊上。
小藍低聲道「一日兩次老火生魚湯,三哥醒了若喊頭痛,用我交待的法子,內服外敷,不可忘記。」四丫點點頭。
魯伯載着小藍輕舟離去,竇老漢呆坐筏上,沒着沒落的茫然。
也不知過了多久,幾隻江鷗拍翅飛來,落在筏上啄戲打鬧,老漢揮手驅趕,一片呱噪過後,忽聽棚中一聲低低的嘟囔「阿爹,我餓。」
竇老漢手臂僵住,扭頭看去,只見三郎睜着眼,象以往着涼生病時一樣,又懶又乏的瞧着自己。
老漢的淚珠子啪嗒一聲掉在筏上,「三子,想吃啥?」
大郎二郎聞聲進棚,見三郎終於醒來,均喜極涕下。
二郎用綁着布帶的手用力揩揩臉,「想吃啥,三兒你先照照鏡子,成了光頭和尚,只能吃素啦!」
竇老漢一拍膝蓋,彈身從筏上跳進江中,連淌十幾步,水沒過膝,可是青山清濤,再也看不見那小船的影子。
不知三郎的身子幾時能經受顛簸,隔兩日竇老漢又請了大夫來看。
這大夫是之前曾交待準備後事的郎中之一,他伸手輕撫三郎腦後,皺眉靜默良久,困惑道「老竇,你說是那個十五六歲的少年人?那孩子叫什麼名字?」
「姓藍,名字叫什麼一直沒說。」
大夫垂下手來,「好大的膽,好大的膽!剔淨了碎骨渣滓,清掉了淤血,卻沒傷腦仁,補鑲了一塊猴子的顱骨,嚴絲合縫,一定是毫髮精準的量划過,而且鑲嵌了結實的骨釘,連接平滑,到目前為止,未見一絲血斥的跡象,頭皮縫得細緻,傷者頭形、容貌端正無損,神智清晰……這般高超的修顱術,當世能者不過一二,不知這孩子到底什麼來歷?」
棚中鴉雀無聲,好半天,二郎才撫撫胸口,「三子,從今以後給你改個外號,叫猴頭可好?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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