高順握了握拳頭,室內寒意徹骨,連他這等武將都感到冷,這人豈不是更加難熬,「房間裏為何沒有炭盆?」
侍女有些為難,伏身低聲解釋,「將軍,郿塢內取用炭火需有記錄,挪用飯菜湯藥已是萬難,炭火實在是……」
「本將軍今日留住郿塢,所取炭火記在本將軍名下。」高順壓低聲音吩咐,待侍女將炭盆端來點燃退到室外,這才緩步朝裏面走去。
炭盆里火焰搖曳,暖意漸漸瀰漫開來,原煥清醒不久,腦海中兩段不同的記憶糾纏在一起,仿佛做了場光怪陸離的夢,一時分不清到底是夢境還是真實。
另一段記憶的主角名袁基,是個自幼規規矩矩的世家子弟,其父袁逢出身汝南袁氏,歷任太僕卿、司空、執金吾,卒於任上,賜賚甚厚,追封為安國宣文侯。
原主為袁逢嫡長子,年紀輕輕官拜太僕,位列九卿之一,承襲父親爵位受封安國亭侯,本身才華容貌皆為上乘,若無意外,之後便是平步青雲、前程似錦。
可意外的是,他死了,醒來之後,內里已經換了個芯子。
苦澀的藥味和淡淡煙氣混合在一起,令昏昏沉沉的大腦更加混沌,原煥對歷史算不上熟知,但是這段歷史過於出名,即便是他也能猜到如今身在何方。
正是那「天下大勢、分久必合、合久必分」的東漢末年。
原主本身在史上無甚存在感,但他有兩個有名的弟弟,佔據冀、青、並、幽四州與曹操分庭抗禮的袁紹,以及稱帝於壽春、建號仲氏的袁術。
世人皆道袁紹袁術撐起袁氏門楣,殊不知若非袁氏嫡系盡數死於董卓之手,汝南袁氏這一代的掌舵人本該是原主這個盛名加身的嫡長兄。
可惜了。
原煥垂下眼眸,心中已有思量,難得上天給他重活一次的機會,原主死死得冤枉,他要連着原主的那一份好好活下去,還要把原主給他留下的小娃娃教養長大。
天知道他剛恢復意識發現身旁多了個襁褓的時候有多傻眼,如果不是心理承受能力足夠強,他差點就兩眼一閉死回去了。
不怪他胡思亂想,在腦海中另一段記憶出現之前,他真的以為他重生到了一個難產而死的女子身上,在確定自己依舊是男兒身才終於鬆了一口氣。
院中陰冷,床上的被褥也透着涼氣,原煥用被子將睡得不太安穩的小傢伙擋住,打起精神來應對這不知是敵是友的武將。
高順無聲嘆氣,上前一步低聲喊道,「太僕大人。」
原煥淡淡抬眸,「董賊倒行逆施、罔顧君恩,爾等是要趕盡殺絕?」
聲音算不得清亮,在這等氣氛下更讓人揪心。
高順愣了一下,調整表情儘量讓自己顯得和善,「太僕大人安好,某不勝歡喜,今日至此並非為趕盡殺絕,太僕大人在此調養,等過了風頭,某便想辦法送大人和小公子回汝南。」
他如今雖在董卓手下為將,卻和董卓並非一心,董賊倒行逆施,無端屠戮袁氏,若非行動太快,以袁氏門生在朝中的勢力,結果不會慘烈成這樣。
他非董卓親信,得知消息時已經來不及,若非張遼自河北招兵買馬回來路過青城門時察覺到異樣,他們連大人和小公子都救不下來。
張遼是雁門人,隨丁原趕赴京城,後奉大將軍何進之名前往河北募兵,在他募兵期間,京城形勢一變再變,丁原、何進接連身死,他稀里糊塗的就和何進的其他屬下一樣歸了董卓。
那小子和汝南袁氏沒有關係,如此才能讓董卓將運送袁氏子弟屍身的任務交給他,也幸好他和張遼先前在大將軍部下時有幾分交情,張遼又年輕氣盛看不慣董卓行事作風,這才能偷偷將大人和小公子藏在郿塢。
他昨日得知大人自昏迷中醒來,今日立刻藉機趕來郿塢,就是怕在他不知道的情況下再出亂子。
大人身體虛弱,身邊還有尚在襁褓中的小公子,郿塢對他們來說太危險,不能在這裏將就,必須想辦法離開這裏。
青年臉色依舊蒼白,面上驚訝之色轉瞬即逝,高順意識到這人不認識自己,連忙解釋道,「某姓高名順,乃陳留高氏之人。」
原煥:……
陳留高氏與汝南袁氏數次聯姻,原主庶弟袁紹之妻便是高氏女,董卓因袁紹袁術起兵而屠戮袁氏族人,陳留高氏之人卻來救他。
鬧呢?
不過,高順?
是那個素有清白威嚴之名、呂布雖知其忠而不用的高順?
原煥咳了幾聲,看向神色嚴肅的武將,眸光流轉心下略定,知道這人是誰,總好過兩眼一抹黑,「高將軍有心,若我一病不起,還請將軍將這孩子送至……送至潁川。」
袁氏在長安者幾十人,存活下來的只有這個尚在襁褓中的孩子,以及借屍還魂的他,原主正妻為荀氏八龍荀爽之女,如果他真的不幸身亡,比起將孩子送至汝南,還是送到外祖父家中更安全。
他信不過那兩個弟弟。
當然,如果死不了,孩子還是跟在他身邊為好,咳咳,只看這素有清名的武將好不好忽悠。
「大人切莫多心,此處條件簡陋,等離開郿塢好生將養,身體定會康健如初。」高順不善言辭,面對這等公子王孫般的人更不知道該如何安慰。
炭盆里煙火繚繞,房間一時陷入寂靜,只有壓抑不住的低啞咳聲,高順倒了杯熱茶端到床榻旁邊,然後站在旁邊繼續保持沉默。
屋裏昏暗,斜倚在床榻上的青年帶着病容看不清神色,貴氣逼人幾乎沒有屬於人間的煙火氣。
同是世家子,汝南袁氏的門楣比陳留高氏高太多,傾盡滿門來培養的清貴嫡長和他這種旁系偏枝又不相同,如果不是董卓,這人怕是一輩子都不會出現在這種地方。
原煥拿不準現在究竟是什麼情況,兩個人都不說話實在尷尬,想着他醒來後還沒見過這具身體長什麼樣,於是坐正身子輕聲問道,「可有銅鏡?」
「……有。」高順猶豫的往床上看了一眼,糾結片刻,還是從外面拿了面銅鏡遞過去。
郿塢修的富麗堂皇,董卓打的是在這裏享福打天下的主意,雖然他人沒在這兒住幾天,但是整座郿塢已經到處都