明今天為什麼會這麼激動,也知道葛功明差點把桌子拍裂的那一掌不是針對自己。
但理不理解、知不知道又能怎樣?
如果前方有光亮,哪怕只有那麼一絲一毫,潮長長也不會放棄。
可惜,前方有的,只是像黑洞一樣的無盡深淵。
過去的生活,已然不屬於他,未來的生活……
呵,未來。
多麼奢侈的字眼。
一個老賴,也配談未來?
「這個退學申請,你就先放葛媽這兒。你先回去冷靜一下,葛媽也想想辦法,好不好?」
潮長長想說不好,他家的問題,不是回去冷靜一下或者一百下能夠解決的。
葛功明不了解潮長長成長的世界,潮長長也沒有想讓他理解。
潮長長還有很多話想要和葛功明說,最後說出口的話,就只剩下他自己根本就不會相信的一個字:「好。」
就讓葛媽繼續心懷不切實際的希望吧。
就讓他瀟瀟灑灑地轉身離開,不再回來。
沒理由自己遭遇變故,就要讓所有人都跟着一起喪。
潮長長沒有和任何一個同學告別,他不知道應該說什麼。
從十一年半前入學開始,首富家的潮長長就是yc國際學校的中心。
時隔十一年半,首負家的潮長長,不希望在離開的時候也成為中心。
來學校找葛媽退學,是潮長長給自己的儀式,他是來切斷和過去的最後一絲聯繫的。
過去和未來的這個分水嶺,需要有點儀式感。
葛功明是不是簽字,都不影響這個儀式的完成。
從辦公樓拾級而下,抬頭望天。
一朵朵白雲,宣告着這座城市讓人艷羨的空氣指數。
一輪高懸的艷陽,無差別地照亮這個城市的每一個角落。
卻唯獨忘了驅散潮長長頭頂的那片烏雲。
潮長長對身邊的整個世界,都有意見。
他的整個世界都已經崩塌了。
太陽,憑什麼還高高掛在天上?
他為什麼要在家裏出事之前一個月成年了?
晚一個月不行嗎?
老爸為什麼沒有在破產之前攜款潛逃?
哪怕只是把他和媽媽先送出去也行。
這想法自私嗎?
當然。
可是,他能怎麼辦?
他一個葛媽嘴裏的小孩子。
當一切無法挽回的時候,老爸從自家辦公樓的22樓一躍而下,先是碰到了12樓外立面的泡沫標語,後又砸在了足有五層樓高的樹冠上。
樹枝穿胸而過,沒有一根完好的肋骨,臟器傷了五六個,卻無比「幸運」地沒有生命危險。
除了「幸運」的老爸,還有接受不了打擊,左手接右手,連着割了兩次腕的媽媽。
一夜之間,潮長長從首富家唯一的繼承人,淪為首負家唯一不尋死的人。
可是,他能怎麼辦?
他一個剛剛成年就成了老賴的人。
「潮……潮,你等我一下。」潮長長才剛剛走到操場,水淼淼的聲音,就從他的背後傳來。
這下好了,還沒走到yc國際的大門,就又來了一個讓潮長長瀟灑不起來的人——水淼淼。
讓潮長長義無反顧地放棄了act,推遲了上大學時間的女同學。
水淼淼是yc國際接收插班生的最後一年進的學校,從初中開始,就是潮長長的同學,是眾多仰慕潮主席的女生之一。
膚白貌美大長腿,說話軟軟糯糯的,有事沒事就在潮長長的面前刷存在感。
但因為一直都不同班,潮主席貴人事忙,壓根就沒有什麼印象。
直到進了高中部,水淼淼替補當選學生會文藝部長,近水樓台,一舉拿下。
水淼淼剛表了個白,潮長長就接受了,理由是——潮水潮水,天生一對。
「怎麼了,七水,你這是要來送我呢?葛媽這麼快就把我賣了啊。」潮長長當時答應的很隨意,卻做到了言聽計從的寵溺。
自己家裏出了這樣的事情,女朋友跟着難受,是肯定的。
家裏破產之後的一個月,潮長長都沒有和水淼淼聯繫,這會兒被叫住了,難免有些過意不去。
大概是過來的太急,水淼淼一個勁兒地喘氣:「沒,我是剛好看到你從葛主任辦公室出來,就出來找你了。」
潮長長捋了捋水淼淼因為跑得太快,散落到肩膀上的一縷頭髮,「課上一半就跑出來送我,這麼捨不得我呢?」
水淼淼扯了扯自己的衣角,想要開口又有些不知道從何說起。
潮長長就這麼安安靜靜地等着,等水淼淼把氣給喘勻了,不再有其他的動作,他一個老賴,動人女孩一根頭髮絲,都實屬不應該,再有別的,就是不負責任。
潮長長沒有想過要和同學告別,但如果這個人是水淼淼,理應要好好說個再見。
猶猶豫豫好一會兒,水淼淼最終還是開了口:「你入學的時候,應該是用的投資模式吧?」
yc國際學校的學費有兩種收取方式。
有和別的學校一樣的普通模式,一年一年地交學費。
還有「鶴立雞群」的投資模式,一次交十年的學費,每年念書都免費,學校會在你學生畢業離校的時候,把入學時交的十年學費一次性退還。
投資模式就相當於是拿每年的投資收益當成是學費。
潮長長入學的時候,投資模式是交一百萬,現在水漲船高,想要「免費念書」需要家長一次性繳納三百六十萬。
水淼淼不說,潮長長都忘了自己退學,還會有筆「遺留財產」。
這個時候還能事事處處都為他着想的人,除了葛媽,大概也只剩下水淼淼了。
「確實是用的投資模式,謝謝你提醒我。」潮長長眼睛又酸了酸,沒想到年少輕狂的自己,看人眼光倒真是不錯。
這樣的氛圍,這樣的場景,特別適合來