張陽簡單收拾了一番,穿上外衣,腳步匆匆出了家門。
晌午的驪山,每到臘月時分是這裏的孩子最玩鬧的時候,張陽腳步匆匆,從他們的玩鬧中穿過。
來到醫館,現在正是寒冬,也正是風寒高發的時節,來看病的人不少。
也沒有人注意到,這個匆匆而過的青年就是驪山縣侯。
張陽來到一處病房,見到了躺在榻上的王公公。
崔知悌嘆息道「久病纏身,現在倒下已是病入膏肓,縣侯,如今的他正是彌留之際,有什麼想說就說吧。」
張陽點頭道「多謝了。」
崔知悌搖頭一嘆,「作為太監,他算是長壽的,此人可還有家人?」
張陽搖頭,「他沒有親人。」
「嗯。」
崔知悌點着頭帶着自己手下的醫者走出了這間病房,也帶上了門。
張陽看着這個老人家,不知道該說什麼。
良久,王公公緩緩睜開眼,轉頭看來,低微的嗓音喚了一聲,「縣侯。」
張陽道「您老這輩子辛苦了。」
王公公轉回頭目光看着病房的屋頂,低聲道「在驪山的這一年,是老夫覺得最幸福的一年,謝謝縣侯。」
張陽看着窗外又道「別說了,越說越不好受。」
「縣侯是在責怪老奴當初沒有聽從勸告,早日離開陛下。」
張陽雙手背負,站得筆直,「那是您的堅持,如果您覺得這算是善終,那就是善終了。」
王公公又咳了咳嗓子,「其實自從齊州之亂後,陛下越發多疑了。」
「嗯,他已經有三年沒來驪山了。」
「其實兩月前,老奴就聽聞陛下病了。」
「我猜到了。」
「呵呵呵……」
這老人家的笑聲並不好聽,甚至有些滲人。
這還是第一次聽到他笑。
卻已是彌留之際了。
張陽又道「王公公,您有什麼心愿嗎?」
他緩緩道「陛下的人多半在路上了,他們會將老夫陪葬昭陵,這就足夠了。」
「就這些嗎?」
王公公點頭道「以前老奴自覺沒什麼牽掛了,但現在有,願驪山能夠一直寧靜富貴,心裏有了放不下。」
他的話語斷了頓。
張陽遞上一碗熱茶,又被他推開。
王公公搖頭道「老奴不渴,今日便告訴縣侯,陛下確實得病了,而且知道這件事的只是僅有的幾人,包括老奴在內,諸多皇子也不知曉,只有皇后,老奴,盧照鄰以及些許內侍而已。」
「至於陛下的病情究竟如何,老奴便不知了,也就只有從隻言片語中得知久病不愈,僅有這些了,老奴實在不願見將來有一天陛下與驪山會兵戎相見,那這天下……就真的萬劫不復了。」
張陽的目光看着這位老人家,他慈眉笑了笑,最後閉上了雙眼。
夕陽落入這間病房,張陽坐在椅子上,苦惱地撫着額頭,又一位老人家離開了驪山。
不多時,李君羨帶着人來了,他們帶走了王公公。
張陽平靜地看着人將他帶走,神色凝重地走回驪山。
至少他在驪山的這一年多,過着的是屬於他自己的生活。
王公公走了,他直到彌留之際還忠心於陛下。
也有鄭公,始終不願意從朝堂上退下來,直到他死去。
這時代的人總是這樣……
張陽去了王公公住過的宅院,收拾着他的屋子,居住的地方很簡單,也只有一些必要的家具,沒有多餘的東西。
將一些衣物收拾好,點燃一把火燒了,就當是了卻了這麼多年以來的交情。
回到山上的時候,情緒不是太好。
李玥安排着孩子們,讓他們用飯後便自行離開,屋內留下了夫妻倆人,低聲問道「怎麼了?」
「王公公走了。」
「聽嬸嬸說了,父皇會給他老人家一個應有的後事。」
張陽低聲道「這一次聽王公公說了,你父皇確實得病了,我想這一次太醫署派人去天山問藥,多半是為了以後病情若有惡化,有備無患。」
李玥神色緊張,「可知是何病症?」
「不知道?」
「我這就去寫信去問母后。」
張陽拉住她的手,輕輕搖着頭。
李玥不解地看向夫君,從眼神中看到的都是警惕,疑惑道「怎麼了?」
「不能去問,一定要裝作不知道。」
李玥重新坐下來,想着事情的前因後果,眉頭緊鎖,閉着眼,她的睫毛因為緊張有些跳動。
想到剛剛要做的事情,此刻竟有些後怕。
見她坐在椅子上有些無所適從。
張陽走到她面前,蹲下身,抓着她的手,抬頭看着她,「皇帝的身體狀況是最最嚴密的事,王公公臨終前將這件事告訴我,你父皇的猜忌已經夠多了。」
李玥低聲道「就因為他是皇帝,他連自己的兒女都可以猜忌。」
張陽輕拍她的手,「很殘酷吧。」
「不殘酷。」李玥搖頭道「與我在孩童時經受的那些相比,眼前這點又算得了什麼。」
張陽釋然一笑,「是呀,以前不論有多難都走過來了,其實你的內心已經很強大了。」
她也跟着笑了,低聲道「我們家就沒有弱小的人。」
張陽起身坐在一旁,低聲說着接下來的安排。
屋外,張清清帶着兩個弟弟坐在爐子邊正在烤着羊肉串吃,她的目光時不時看向書房,可以見到燈火照映下爹娘對坐的身影。
「姐,爹娘說什麼呢?」
張清清搖頭,「聽不清,一定是很重要的事情。」
書房內,李玥一手扶着太陽穴,看着眼前的圖紙,「以前要將驪山建設成一片產業集群,現在倒好,整個關中都成了產業集群。」
「嗯,我們要壯大自己就只能這麼做。」